男人的声音太温和了，说话的语气也有说不出的体贴细致。生日希望破灭后，一直都在失落中的杜林几乎是立刻就对这样的体贴有了好感。
“……我今天生日。”犹豫了片刻后，他决定矜持地吐一点苦水。
男人的脸上立刻有了了然的笑容。他伸手摸了摸破破烂烂的长衫，忽然道：“你想要礼物吗？”
杜林吃了一惊：“礼物？不用了我不是想要你的礼物，我就是说说而已——”
而且你那一身打扮，能拿出什么礼物啊？
男人却没理会他，自顾自的继续：“说起礼物嘛，我这里倒有一个好东西。不过我也不能白给，你答对我一个问题，我就把它给你。”
“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想要礼物……”
男人第二次打断了他的话，径自继续：“现在是吃藤菜的季节，我们村出得最多的也就是藤菜。你都上了初中了，知不知道藤菜又叫什么？”
“……空心菜？”
杜林不明所以，但依然乖乖回答。
“那为什么叫空心菜，不叫实心菜呢？”
“因为空心菜没有菜心，”杜林道：“菜杆里面一节一节全是空的……”
“所以说，空心菜没有心也能长，对不对？”
“……是啊。”
“那好。”那个男人突然从砂砾中直起了身子，一双黝黑的眼睛遥遥紧盯住了杜林，绷直脸上再也看不见笑意：“既然空心菜没有菜心可以活，那么别的东西没有了心，还能不能活呢？”
杜林一下子蒙住了——作为一个生物都没有翻过几页的初中幼崽，他当然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东西的心脏有无问题。但青少年的自尊非常敏感，他又不太愿意说不知道，于是决定顺着空心菜推断下去：
“……应该可以吧。”
那一刻他想的是人工心脏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男人的表情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他沉默了片刻，抬头对杜林露出了一个格外扩大的笑意，似乎喜不自胜。而后他霍然站起，抓起了长衫猛地扔向了半空。
下一秒，河岸的半空中嗖嗖巨响，一阵凌厉而凶猛的狂风陡然从天而降，刹那间笼罩了整个河滩。狂猛的气流呜呜轰鸣，飞沙走石中杜林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好不容易避开了风中的狂沙，揉着眼睛四处张望，却只有漫天遍地的沙子碎石，狂风中一点也看不到男人的身影。杜林惊慌失措，前进一步正想瞧瞧情况，却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而后是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痛得大声尖叫伸手一抓，却只觉得满手冰冷滑腻，已经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到了一条翠绿色的长条状活物。
——那是他闭上眼睛，陷入黑暗前的唯一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