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之中,一轮孤光高照,月光如水,水如天。
松柏之下,两杯淡茶相对,疏影横斜,夜阑珊。
夏鸿升同老鬼隔案对坐,四目相对。
“你大可以让周围的人撤开。”老鬼笑道:“我既然救你,难道还会在这里再杀了你不成?”
“我是官,你是贼,若是没有旁人看着,万一人说我通贼呢?”夏鸿升喝了口茶水,说道:“人言可畏啊!朝廷的言官风闻奏事,再去跟皇帝说我跟海贼的贼首在一起吃茶聊天,小命不保对了,你真是老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鬼往后依靠,翘起了二郎腿来,一边轻轻的前后晃着椅子,一边笑道。
“那你可比我料想的年轻许多。”夏鸿升摇了摇头,说道。
老鬼一笑:“你也比我料想的年轻许多。”
夏鸿升欣然举杯:“那为这两个年轻许多,怎么也得碰一杯。”
“又不是酒,碰什么杯子?”老鬼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水杯倒放在了案几上,重又靠了回去,继续晃悠起二郎腿来。
夏鸿升耸了耸肩膀,放下了茶杯:“说说你的故事。”
“震慑整个泉州外面这片海的镇海鬼王就是我,他们口中提起来都要抖三抖的老鬼也是我。”老鬼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根草来,刁在了嘴里,仍旧晃悠着二郎腿,嘴里说的好似跟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一般,讲道:“但杀人夺船,收免劫钱的,不是老子。”
“这就是说笑了。泉州大小海商,但凡出海,必要祭鬼。这免劫钱都是给了老鬼,难不成还有两个老鬼?”夏鸿升摇了摇头,说道。
“这故事可就长了。”老鬼叼着那根草,讲道:“想当年,老子也是名门之后。开家之祖鬼臾区,乃黄帝之臣,曾佐黄帝定五行,论脉经,于难经究尽其义理,以为经论。老子这一脉,祖上乃鬼谷子之侄孙,未学纵横之术,专研兵法策论。孙庞之灾,警于家祖,故不入朝堂。避七国之乱,乃居夜郎。汉伐夜郎,又徙象郡,传于今。”
夏鸿升一愣,盯着这老鬼,心中暗道,莫非他也如那墨者传人一般,是个隐世的宗族,传承至今?
可为何又成海贼?
却听他继续说道:“当年我不愿永世拘囿于区区象郡,这天高地阔,岂能自生至死,都在那小小海岛之上?我屡次私自离岛,终被家族所逐弃。一气之下到了广州。老子自在贯了,不愿在一地久留,先游历天下,走遍山水。后来又干脆做了海商,看看海外的样子。头前几次倒还顺利,见识过不少地方。后来一次出海,遇到风暴,漂泊数日,濒死之际却被海贼所救。”
“然后你就也成了海贼,仗着自己长得帅,又识字,会兵法,所以傍上了海贼头子的女儿,从此升职加薪,当上海贼集团总经理,出任小头目,耗死老贼头,走上人生巅峰?”夏鸿升喝了一口茶水:“有点儿狗血啊!”
“听你说得古怪,不过也差不离。”老鬼说道:“老头领于我有救命之恩,又将女儿许配于我,我自然不能辜负。所幸家族所学,派上了些用场,带着这群弟兄们在海上闯荡,这片水域之前大大小小的海贼有二十股,都被我一一扫平,打下这镇海鬼王的名号,和我这水上的基业。不过我做海贼,看中的不是钱财。而是这海没边没际,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自在!”
“是是,海阔凭你跃,天高任你飞嘛!”夏鸿升说道:“我知道,世界这么大,你想去看看。然后嘞?”
“然后”月色下面,老鬼的脸色一瞬间阴婺了下来,眼中一抹冷意一闪而逝。
夏鸿升看他如此表情,心中一动,说道:“我猜猜,跟倭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