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宫议
寿康宫。
太后面朝东坐在软椅上,手中拄着灿金的龙头拐杖,双眼微红,神色有些阴郁。在她面前不远处,正跪着一个嫔妃打扮的女人,脸上兀自带泪,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话。
“太后,妾倒不是为着争些赏赐才说这些的……呜呜呜……想妾那舅舅一辈子驰骋沙场,为朝廷建功立业,身为武将这些都是尽臣子的本分……呜呜呜……即便有朝一日战死疆场,那也可说是死得其所。呜呜呜……此次虽说舅舅出击不利,可那也是杀敌心切,纵使身死,也打出了我大建的威风,拳拳报国之心也是天日可鉴……呜呜呜……总比他们只知道闭门不出,缩在城楼上的好。”
太后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敬妃呀,咱们后宫的女人,言谈举止得多注意,首要的就是得守本分,不能乱议朝政,更不能妄议朝廷的大臣……”敬妃听了张口欲言,太后挥了挥手制止了她,继续说道:“哀家知道,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你进宫的日子比她们大多数人都要早,自己又争气,给皇上生了两个儿子,可到现在连贵妃都不是,心里头难免觉得委屈。”
敬妃一听顿时一惊:“太后,臣妾万不敢有此等念头。”
太后闻言笑了笑:“哀家也是女人,都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这些呢也都能理解。要说起来,你还是做得挺好的了,一直还算安分,没有惹是生非,也没有仗着生了两个皇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挺好……挺好……”
“可是……你得知道,你是皇上的女人,这大臣也是皇上的大臣,皇上安排大臣干什么,那自有皇上的道理。方义山是你的舅舅不假,他这一死哀家也很痛心,可出兵打仗……它……哪有不死人的?哀家说这话可不是无情,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哀家知道你平日里有些苦闷,今日在哀家这儿,你有什么话都尽说无妨,把那苦水呀都倒一倒,顺顺气儿!”
“臣妾叩谢太后恩典!只是臣妾倒也没什么苦水,能侍奉太后和皇上,是臣妾三生修来的福气。太后,臣妾平日从来不敢议论朝廷是非,可是妾的舅舅,实在是死的冤枉!”敬妃拿着帕子抹着脸,呜咽着说道:“太后有所不知,臣妾听说,北进大军兵分四路,舅舅率军镇守永昌,当时被北戎的一个王爷和大汗的王子合力攻打,几天几夜,没有人去救……舅舅率部下死战,不但守了下来,还奋勇出击,将那王爷打得落荒而逃,杀敌过万……可是后来不幸中伏……呜呜呜……舅舅往永昌杀了回去,可到了城门口儿,守将硬是不给开门,舅舅……舅舅……就这样在自己的守城下面被杀死了……呜呜呜……”
“什么?!”太后一听顿时从软椅上站了起来,喘着气问道:“敬妃,你这话可属实?”
“回太后,千真万确!臣妾……臣妾哪敢在这种事儿上说假话呀……呜呜呜……”
咚!龙头拐杖在地面上重重一顿,太后道:“真是岂有此理!可怜哪!一个功臣……落得这样的下场……这哪是死在塞外那些饿狼一样的蛮夷手里,分明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啊!”
敬妃偷偷看了一眼太后,呜咽着继续说道:“臣妾还听说,永昌激战了几天几夜,可那郭啸硬是偕同其他几位将军闭门不出,也未派兵救援,就是这样……眼睁睁地坐看永昌将士血流成河呀……呜呜呜……”
咚!太后闻言手中龙头拐杖又是重重地一顿!
“别说了!”太后厉声喝道,敬妃连忙低头趴伏在地上,不敢出声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太后缓缓地说道:“敬妃呀,你先回去吧……你说的这些,哀家都知道了。今日咱们说的这话,就到此为止,咱们女人家,得守本分哪,不然……难免惹祸上身……”
“太后……”敬妃惊讶地抬头看着太后。
“行了!”太后一挥手,说道:“回去吧!平北将军的事儿,哀家自会和皇上提的,既然是为朝廷出力,身死沙场,皇上明辨是非,断不会有功不赏,有过不罚的!退下去吧!”
“啊……臣妾……臣妾叩谢太后!”敬妃闻言忙磕了几个头,随后擦了擦脸上泪痕,迈着碎步出去了。
寿康宫里,寂静了好一阵,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朝外面喝道:“来人!去和皇上说,哀家请他到我这来坐坐!”
西暖阁。
启元帝歪在暖褥上,闭着眼睛假寐。忽然外间有人敲了敲槅门,钱海的声音响起:“启禀皇上,张公公过来传话儿,说太后请皇上过去坐坐。”
启元帝微微皱了皱眉,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抹愤怒之色转瞬即逝。深深吸了一口气,启元帝从暖褥上起身,冲外头喊了一句:“进来吧!”钱海拉开槅门,进来给侍候启元帝穿戴好了,这才出去招呼暖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