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雨夜,比从前任何一个雨夜更显得漫长。
亮如白昼的长廊上,除了落地窗前噼啪降落的雨声,还有屋内轮椅在地面上摩擦的细微声响,小米布摇着尾巴在前面带路,一步三回头,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推着他的姜云舒。
没想到傻狗那么快就倒戈了,眼里已经没有他这个小主人了,身为历家的狗,竟然只有这点出息。
他将目光落到阿拉斯加的眼睛里,蹙了个眉头,终于,小傻狗意识到了小主人落过去的目光,它愣了一下,立刻把脑袋转过去,尾巴扫在地板上,委屈极了。
姜云舒并不能看到历先生的眼神,但看那傻狗脸上委屈的表情,约莫能猜到一二,她忍不住笑道:“历先生,小米布好有灵气啊,多大了,是不是快成精了?”
“二十年前,我和哥哥在外面捡了一只阿拉斯加,它是那只狗留下的后代,今年两岁。”
“狗龄两岁啊,那也才十八九岁的样子,还很年轻嘛,难怪那么皮。”看到米布听到她的夸奖高兴摇尾巴的样子,姜云舒笑出了声,又问,“历先生,它一直都那么自大……”
“历景悠。”姜云舒的问题被他打断,他抬起头看向她,解释道,“历先生是旁人对我哥哥的称呼,我只配被叫做小少爷,或者景悠。”
回想起报纸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财经报道,又想起他是从小被藏在这座岛上长大的私生子,他那句“我只配被称为小少爷”,揪的姜云舒心口疼。
看得出来他是被赶鸭子上架接手公司这个烂摊子,不得不出现在大众面前,想了想,她说:“那我叫你小历先生,你看怎样?”
“不怎么样。”他一口回绝了她的提议,“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能获得别人一声发自肺腑的‘先生’尊称吗?”
从小藏在这座岛上长大,不对外公开存在和身份,他觉得自己更像个被神明怕抛弃的孩子,人人都有籍贯,都有权利祈求上天护佑的作为人的身份,而他没有。
“我只是被历家抛弃,又不得不捡回去的棋子。所以你喊我一句先生,已经是对我的身份最大的……”
“为什么不能叫先生?”姜云舒生气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把眉毛拧成八字,“为什么要否定自己作为人应该享受的公平待遇,你就算不是历景悠,你是李景悠,你同样配得上别人叫你先生。”
“你怎么那么奇怪,哪有人自己不尊重自己,还提醒别人不要尊重自己的呀。”
几句话之间,姜云舒已经把他送到了卧室门口,阿拉斯加扒在门上,把门锁压开,自己先窜了进去,她推着历景悠进去,环视了一圈这间屋子,里面是极其简单的冷色调搭配,甚至连着窗户的一排大柜子上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机械模型或者一些小家电。
这在姜云舒看来,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修东西而已。难以想象这封闭的二十三年,他在这里的生活有多枯燥。
看这屋子里没有什么适合残疾人的辅助设施,姜云舒脱口而出:“需要我帮助你洗漱吗?”
话说出口,她才发觉的自己嘴巴比大脑跑的更快,将目光落到历景悠身上时,她发现坐在轮椅上的人明显因为刚刚的话微微一愣,被黑色头发遮住的耳朵透出一些浅浅的绯红色:
“屋子里有看护铃,到点他们会来帮我的。”
“那就好。”
姜云舒说完这话,正要离开,又听到他在背后叫了一声:“等一下,云舒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