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翻涌的硝烟,隔着奔忙的人群,隔着闻讯赶来的警察,隔着匆忙上阵的救火队,隔着抢救伤员的护士医生,李云祥遥遥一瞥,只望见一个颀长的侧影,随行的保镖上前拉开车门,同来的下属取下他披在肩上的风衣,男人与围在身前的警察署长,商民协救会的理事,以及红十字的办事员短暂寒暄过后,上车离开之前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轻飘飘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掠而过,两人的视线尚未来得及触碰,便已无端错开了。
李云祥垮下肩膀,摇摇头自嘲一笑,在心里安慰自己,他看错了,大庭广众之下,前呼后拥的德公子哪有功夫正眼看他。
但下一刻,手扶车门正要上车的人却拔直后背转过身来,低头慢条斯理捋平衬衫袖口,脚下甚至还不疾不徐朝前迈了一步,再度昂起头颅时,目光越过面前围聚的官员,越过巡查戒严的警卫,越过途中阻隔的车辆,越过往来不绝的人群,不加掩饰地落在他身上。
便是这一眼磊落光明,坦坦荡荡,抵得千呼万唤,胜过万语千言。
李云祥不由自主地提起脚步,攘开迎面走来的医生,推开身前挡路的警察,挤开清理现场的劳力,受目光牵引,不假思索,毫不犹豫,毅然决然地朝对方走了过去。
他曾因天高万丈而耻于仰慕一颗星星,曾因福浅命薄而对璀璨明珠望而却步,曾因自惭形秽而羞于承认心有所属,但以后……不会了。
既已拢住了半寸星光,还怕什么天高万丈,大不了搅翻银河将满天星辰抖落,既已见识了明珠之美,还惧什么渊深万里,大不了淘尽江海把深渊填平。
认准了一个人,不就是得寸进尺,野心昭彰,但得一点温柔纵容,便愈发贪得无厌,胆大猖狂。
“你干什么呀,冒冒失失的!”
“小子,你赶着投胎啊?”
“奶奶的,你瞎了?”
李云祥充耳不闻,在一片咒骂声中横冲直撞,径直闯到人前。
刚经过一场大战,灰头土脸的人身上挂着稀奇古怪不合时宜的盔甲,颧骨上一条寸长的刀疤血迹干涸,红肉外翻,右手紧紧压着给利器洞穿的臂弯,指缝间血水横流,染了一手鲜红,唯独那双豁亮的眼睛紧盯面前人,喜悦中藏着一点委屈,还有很多想说又不能说的话。
聚在车前的职司吏员不明就里,面面相觑,为首的警察署长正要开口责问手下办事不力,任由闲杂人等胡突乱闯,面前德家三公子却忽然侧过脸,浓眉舒展,双眼含笑,朝众人微微颔首,虽无一字,但意味分明,一举一动,天之骄子,人间清贵。
在场哪个不是人精,忍不住朝那面生的小子多看一眼的同时,连忙知趣拜退,“三公子,那我等就先去办事了。”
“辛苦。”
“三公子言重了,都是分内之事。”
“仰仗诸位,东海市才有今天的繁荣稳定。”
“不敢当,不敢当,是德老板高瞻远瞩领导有方,三公子年轻有为才高识远,全靠德兴集团发展实业振兴经济。”
“那善后事宜就拜托众位了。”
“请三公子放心。”